君微

第四章

一切皆如墨鸦所料——或者说，一切皆如前世一样发展着。当然，并不是毫无变化。血衣候吃的亏比前世还要重些，因为天泽与流沙少了一些忌惮，不必刻意留手。

他冷眼瞧着弄玉开始梳妆打扮，练习琴技，日日磨练身手，准备进将军府；而他也抓紧时间收集情报、整理方案，研究自己的保命之式。同时，他还不得不应付白凤那过于敏锐的直觉，尽可能让一切看上去无事发生。

他要是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敏锐就好了。墨鸦暗自长叹：这样他也能多放心些。

在弄玉进府的第一天，他照常陪着白凤，像上一世一般捉了只鸟儿给他。他觉得那鸟很是不凡，虽然还是雏鸟，但等长大了一定是只了不得的鸟，说不定跟凤凰似的；而且白凤托着那小白鸟的样子实在是放松愉快，他舍不得剥夺他哪怕一点的快乐。

当晚他带着白凤去见弄玉，见那小子果然如上一世般有些魂不守舍，便知一切都还没有变化。

“不然还能怎样呢？”他自言自语地质问自己。

第二天，他去了紫兰轩。

卫庄与他提过见面详谈这件事，他之前一直觉得为时过早。不过现在已经是时候了，弄玉进府，那么刺杀行动也会马上发生；白凤会冲动，然后他会选择成全，如上一世般姬无夜必然重伤。在这样致命的时刻，只要流沙出手，他必死无疑。

他并没有和盘托出，只是简略一提，张丞相的孙子便温和地质疑了他：“大人又怎么确定那是最好的时候呢？”

墨鸦笑笑：“那不如您给个时间？”

韩非听了他的提议之后一直沉默，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：“纵然你说的有理，但我们又要如何进入将军府？你可别说是趁乱打进去啊。”

“趁乱你们也打不进去。”墨鸦低笑着说，“我既然提了这样的计划，这件事自然由我操办。”

卫庄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，大抵是在针对他的前半句话。

“听起来这个计划对我们有利无害，”紫女慢慢说道，“你承担了大部分的风险，而我们只需要趁虚而入就可以了。只是，我怎么不知道……夜幕的墨鸦大人会这样好心？”

墨鸦哂然一笑：“不必这样客气，紫女姑娘。我的确有所求，不过也不大，不会超过你们的承受能力范围的。”

“说说看。”

“很简单，”墨鸦微微一笑，“事发之后，四凶必定会四处追杀白凤，我要你们保他；作为回报，我也会告诉你们他们的弱点。姬无夜一死，四凶会好除很多。”

“听起来更划算了，”紫女笑道，“我们不仅能扳倒四凶将，还能得到一个轻功卓越的得力助手。”

“看来这对紫女姑娘来说太简单了，”墨鸦故作苦恼，“那就……再加一个？不如，就要你们去命令弄玉不许服毒，怎么样？”

这个要求太过古怪，房间里静了足足半炷香的时间。

“你不会是对弄玉姑娘——”韩非嚷到一半就被打断了，张良有点好奇的看着墨鸦，道，“你不会是想撮合白凤和弄玉吧？”

“——嘎？”韩非愣住了。

“撮合？”墨鸦意味不明的笑了，“如果那个时候他还有心情的话……”

顿了顿，他道：“如果诸位没有其他问题的话，那就这样定下来了？”

“我有一个问题。”一直沉默不语的卫庄开口了，他注视着墨鸦，缓慢道：“你一直在说白凤——那么你呢？别告诉我，你计划万全，却没能算好你自己的命？”

墨鸦嗤的笑了一声，戏谑道：“莫非是卫庄大人在关心我？”他说完停了一下，见卫庄只是压了压眉头，却还是直直的盯着他看。

他想了想，摆手轻声笑道：“凤凰涅槃，怎能用凡火？”

众人又是一愣，他便已经消失在视野里，只飘下了几根黑色的羽毛。

“……这个人，真是够狠的。”韩非喃喃道，“他是要用自己去点那把火啊……”

卫庄一言不发，缓缓闭上了眼。

 

 

白凤给弄玉送了一把琴。

墨鸦望着被吊死的仆人们，叹了口气。他前世是愤怒的，此刻却只有无力在侵蚀他——他为了保住白凤，为了确认事件不要变化，连这点改变也不肯去做。他太过自私了，这种心知肚明的愧疚和负罪感令他沉默。

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暴怒地质问白凤，只是轻声地，平静地，对白凤说道：“白凤，你总是这么任性。”

白凤没有回答。

白凤其实很少反驳他，墨鸦在这个时候突然走起神来。他想起，除了关于“自由”这件事，白凤对他几乎算得上是顺从的。

喔，也得除了弄玉。不过，谁又知道弄玉是不是只是白凤心中对自由这一执念的化身呢？

事情总是要发生，后路也已经安排好，可道理还是要讲。

“当你的眼睛看着天空，永远不要忘记你的脚始终沾着尘土。”他俯视着被他拍到树下的白凤，淡淡道，“还有，你不该太相信别人，对自己的后背这么毫无提防。”

白凤冷笑了一声，没有接话。

夕阳将天空烧得发红，这金红色照在墨鸦白的几乎没有人色的脸上，竟然也照出了一丝暖意。

墨鸦望着夕阳，他不说话，白凤也不说话。他听得见白凤正在努力调息，可调息完了呢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，他至始至终没有要反抗或者逃跑的意愿，不知是他知道自己赢不过墨鸦所以不做挣扎……还是……

他又想起白凤说过的那个故事。

“我听到过一个曲子，讲的是一只离群的小鸟，”回忆里的白凤说，“它在寻找自己的伙伴，飞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找到。终于它很累很累了，停留在一座空荡的山谷里，虽然它有翅膀，可面对着广阔的天空，却不知道往哪里飞。”

伙伴并不难找，墨鸦想，可是，如果你想自由的飞翔，你又怎么能为同伴驻留呢？

他长叹一声，低声道：“你走吧。”

白凤吸了口气，靠着树干，慢慢站起身来。

“那你呢？你怎么办？”

墨鸦笑了笑：“我也走。”

白凤道：“姬无夜的手段……你有把握？”

墨鸦道：“你觉得呢？”

白凤不说话了。过了一会儿，他又说：“我们去哪里？”

墨鸦道：“我们？没有们。我们分开走，这样才能分散他们追杀的力量。”

他并不是没有想过，如果这个时候他要白凤和他一起走，那么也许会躲得有些狼狈，但他与白凤也绝不会遭此一劫。天高任鸟飞，出了韩国，姬无夜又能拿他们怎样呢？

但墨鸦又很清楚他不会这样做。他说要成全，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成全，包括白凤对自由的执念、对弄玉的执念、对姬无夜的愤恨和对自己无法离开的无能为力，他都要替他解决。

他不惜一切代价。

“……”白凤看着他，欲言又止，眼神无措。雏鸟还不习惯独自飞翔这件事，但……总是要习惯的。

墨鸦率先离开了原地，在附近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。他看着白凤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，终于也从崖上一跃而下。他白色的衣摆在夕阳中漂亮极了。

 

“墨鸦送来了衣服和令牌。”紫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，“只有两套。”

“只能两个人去？”

紫女掩唇而笑：“能在将军府悄无声息地塞进两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。”

“这样看来，墨鸦在将军府的权利的确不小。”张良道，“时至今日，我还是为他会叛逃而略有不解。”

紫女轻轻拍了拍他，笑道：“你还小，不懂爱的力量。无论是什么样的爱，足以让人做出平时无法想象的事。”

“我和紫女去。”卫庄从托盘上拿起衣服，淡淡道，“外面会有人接应。韩非，你来制造我们两个的行踪，务必要让人找不出痕迹。”

韩非欣然应了，片刻后又道：“卫庄兄，你如果用鲨齿，会不会痕迹太明显？不如用我的这把——”

“不必了。”卫庄缓缓勾起了唇角，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冷酷笑意，“没人会去查的。更何况，不是已经有人替我们把责任都背好了么？”

紫女叹道：“他挑的是弄玉妹妹动手的日子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掐得这样准……可惜不能把墨鸦的事情告诉她，希望妹妹不要太冲动，留下什么不可回转的遗憾才好。”

“我已经想办法递消息给她，让她不要备毒，”张良道，“应该不会有事的。”

紫女摇了摇头：“她不知道我们的打算——为了不连累我们，恐怕还是会备上的。只希望到时候不要来不及……”

“多说无益，”卫庄把玩着令牌，轻声道，“即刻动身吧。”

tbc

重头戏要开始了✌

我要评论😭难道剧情让你们无话可说吗，落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