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微

第二十章

信鸽落在了浅色的栏杆上。

身着紫色弟子服的少年小心取下了它带来的信件，匆匆走过回廊，将其递送到站在一扇门外的人手中，低声说道：“雪鸽送来的。”

甲一点点头。待他走远之后，甲一轻轻敲了敲木门。

门里的声音很低：“进来。”

甲一推开门，恭恭敬敬的讲信筒送到雷震天手里，便默默的退了出去。

雷震天皱着眉毛取出信纸。雪鸽是霹雳堂特意训练出来的，通常用于机密而紧急的事件，写的往往都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。

这封信也没有例外，雷震天越看眉毛皱的越紧，看完后一拍桌子，沉声喝道：“甲一！”

“属下在。”

“你去通知各位长老，开启笼中鸟模式，我们多半就要来一个不好相与的客人了。”

“是。”

雷震天沉沉的叹了一口气：“居然是唐无明……青城子简直废物不如，这么点小事都能招惹来唐门凶神，唉……”

甲一已经悄无声息的消失了。

雷震天脸上愁色未散，门便又一次被推开了。

这青年不敲门，也不禀报，穿的也并非是弟子服。他见雷震天的样子，便问道：“爹，怎么了？”

原来是雷震天的儿子雷风。

“你来了？”雷震天看了他一眼，“来了也好。青城子派人传信，说唐无明已经去过他那里，似是起了疑心。为防唐无明也来霹雳堂一趟，便先和我们说一声。”

雷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：“有所准备的确是好事。不过，区区一人而已，何必如此？”

雷震天道：“你平时不关心江湖，所以有所不知。唐无明是唐门这一辈中最优秀、也是最出色的杀手，他在江湖上的威名可比你想象到的要大得多。他所盯上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，想杀他的人那么多，也没有一个成功的。冷光不知处，晦夜永无明，难道这句诗你也不知？”

雷风细细思索片刻，悚然道：“这句我曾听过！是了……我曾听人与我提起过。但当时我只以为是一个夸张的说法，并未太过放在心上。难道此人当真如此可怕？”

雷震天点了点头：“他的确可怕。可怕之处不仅在于其武功之高强，更在于其心性之暴戾残忍。但凡有损唐门威名的、挑战他底线的，从未见他手软过。若是被他知晓我们所图谋之事，这位一怒之下杀尽我霹雳堂也未可知！”

雷风听了这句话，忍不住带了点不屑，笑道：“父亲未免担忧太过。唐无明再如何厉害，也不过只是孤身一人而已。凭他一人，难道还能杀尽我霹雳堂上下？”

雷震天肃然道：“风儿，不要轻敌。到现在为止，没有一个人摸清过唐无明的极限。也许他只能杀了你我而已，也许他能把我们所有的长老全部杀掉。但无论哪一种可能性发生，对霹雳堂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。我们要联合青城派吞并唐门。就必须要小心谨慎，万万不可大意。”

雷风有些不服气，但他还是点了点头，说道：“我记住了，爹。”

他口头上应着，心里却并不当回事。

几年前，霹雳堂曾有意向唐门求亲——雷风求娶他们的三小姐。也许是因为瞧不上青城派，也许是因为三小姐心有所属，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，唐门拒绝了。从那个时候开始，雷风对唐门便总有一些怨气。

他虽是雷震天的儿子，却并不认真习武，反而耽于玩乐，仗着自家的威名在江湖上肆无忌惮。被人捧得多了，便就真的太把自己当一回事。时间越长，对唐门等门派便越看不上。总觉得他们比霹雳堂差得太多，只不过是建立的早而已，才捡了这样的一个大便宜。

因此，当他父亲告诉他要与青城派一起吞并唐门的时候，就想当然地赞同了起来，从未想过其中的风险难度。他只以为唐门是一个被吹高了的门派，更何况，近些年来唐门认真经商，武林之中也很少争名逐利。像雷风这样子的纨绔子弟，就更不会想到他们的厉害。

而雷震天却没他儿子这么幼稚。

他之所以会和青城派联手暗算唐门，不过是各有所图罢了。青城派嫉妒唐门第一杀手门派这个称号，想把它从他们手中抢得过来，好做自己的生意。而雷震天所看重的，则是唐门的暗器秘诀。

如果能以霹雳堂威力巨大的火药，辅佐唐门深不可测的暗器手法和精致巧妙的暗器制作，他们的武功便更是难以抵挡。届时，能一统武林……也未可知。

那边在紧张地安排着陷阱，这厢唐无明与洛辞砚却正在一处茶水棚休息。

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有一半多了。

洛辞砚虽然有些撑不住，但为了不成为拖累，一路上咬着牙什么都没有说，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往嘴里塞几个药丸。唐无明觉得无奈，又有些怜惜。洛辞砚本就比他身形小一些，这几天赶路下来，竟是又瘦了不少。

他以要喝些水的名义停在茶摊处。洛辞砚顾不上说些什么，只落了坐，冲唐无明有气无力的笑了笑，显然是累坏了。他喝了几口茶，缓了一会儿，才开始吃小二端出来的糕点。

洛辞砚虽不算娇生惯养，但也是在万花谷里不愁吃喝的长到了如此年龄。他是第一次吃这样的苦，却并无抱怨之色。兴许是能和心仪之人相伴，让这些辛苦都不算什么了吧。也许和这相比起来，和唐无明分开的痛苦，才更让他无法忍受。

唐无明只要了一碗茶水，轻轻抿了一口，饶有兴趣的将目光向四处扫了扫。

他看见了之前的那些蓝衣人。

他觉得有些意外，又觉得毫不意外。想来自己和洛辞砚一路只做了简单的伪装，若是有心追踪，找到他们的踪迹也不算太难。何况那群蓝衣人也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，对洛辞砚的执着更是有目共睹。如果没有追上来，反而会比较奇怪。

片刻后，一只飞鸽从他们的隐匿之处悄无声息飞了出去。唐无明只是凝视着飞鸽前往的方向，并没有前去阻拦或者恐吓那些人，更没有去捉住那只飞鸽。

从之前的接触来看，蓝衣人并不算是朋友，但更不会是敌人。如果他所料不错，蓝衣人有求于洛辞砚。这只会让他们去救他们，绝不可能让他们下杀手。

唐无明又把目光转回了正在休息的小大夫。

小大夫不知道他之前在看什么，看样子也顾不上。他正抓紧这个时间休息，捧着茶碗小口小口的喝。

也许这些蓝衣人也能帮上不小的忙呢……唐无明这么想着，微微一笑，递了块茶点给洛辞砚，轻声说道：“吃些东西吧。”

洛辞砚一愣，继而珍之又重的接过那块茶点，小心翼翼的、慢慢的吃了起来。

唐无明问道：“你还撑得住吗？等到了霹雳堂还有一场硬仗要打。如果不舒服就早些说，免得到时候来个措手不及。”

洛辞砚停下吃的动作，想了想，对唐无明说道：“只要在快要到的时候，再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休息就可以了。”

唐无明皱了皱眉，没有说话。

洛辞砚赶紧说道：“其实你也不用太过忧心。我们刚一去，又没有说明目的，霹雳堂必然还是要对我们以礼相待一段时日的。在那段时间，我既可以休息，你也可以趁此取证，岂不两全其美？”

唐无明哼了一声，没有说话。过了一会儿，他才说：“你所说的方法也不是不行。只不过若是他们已经接到了青城子的消息，说不得到时就要急着与我们翻脸了。你还是提前做好准备吧。”

洛辞砚脸色一白。他并没有想到这一层，论行走江湖的经验，他比唐无明少了太多了。

洛辞砚道：“就算青城子向霹雳堂去了消息，但也不可能比我们更快了吧？”要知道，他们两个已经两天没有休息过了。

唐无明道：“你当真认为这些门派一无是处吗？他们既然敢联手做出这样的事来，便一定有通报急事的信鸽。光我所知道的，就至少有三种鸽子，经过训练后比最好的马还要快。”

洛辞砚低着头想了想，终于有些沮丧的垮下肩膀。他不得不承认，除了医术，他什么忙都帮不了。连做计划、做准备，都是一副天真无知的样子。

唐无明见他失落，便又说道：“无妨。兵来将挡，水来土掩。我还怕他们？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而已。”

洛辞砚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。

他本想说，那你的伤呢？但这一话题出发之前他便已经问过。如果此时再次提及，好像他不信任他一样。但他还是担心。

他知道唐无明的厉害，但他们这次去的是别人的地盘，要对付的是一整个门派。而他，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。

他生平第一次有些后悔没有好好学花间游了。

TBC

中秋快乐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