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微

第七章

         弈城周边的城镇不算太少，但也不多。如今出了事的，唯有相邻的榕城。

榕城的情况可不太好。先是粮田被天灾——据说是雷电所累，尽数烧了个干净。这也就罢了，无论何人家里多少会存些粮食，有钱的也大可从周边的城镇买些粮草过来，无非是紧凑些，但也不至于令人紧张至此。

谁料……竟会出了病来。

这下，城中可谓是人心惶惶，偏偏能找到的大夫全都束手无策，连连摇头，道无力回天。更甚的是，大夫还警告他们这病竟是会传染的！

县令在得知此消息的当日，便令城中少得可怜的军队加紧了巡逻，可谓是进去容易，出去难。可如今，这消息一出，谁还乐意去榕城？

这可还了得？

一时间，好好的城，便乱的不成样子。得病死了的，为了防止传染，只得烧了；还未死的，因已经知道救不活了，便只是干脆将他们圈起来，由亲人提供着吃食，直到哪天捱不下去了，死掉了，也就算是尽了义务了。

榕城之乱，很快便传遍了周围的县城。弈城中人，自然也是知晓的。也正是如此，洛辞砚道要来榕城的时候，古文龙才会如此动容。

 

洛辞砚一路看来，连连摇头，不住叹息。看到后来，更是将马车的车帘也放了下来，不忍再看。直到进了客栈，小二将饭菜都端了上来，他的眉头还是皱着的。

唐无明倒也不在意他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，自顾自斟了酒，小口小口的尝着，或夹几筷子菜来下饭。倒是洛辞砚先回了神，轻叹一声道：“没想到……居然是如此景象。”

唐无明嗯了一声。

洛辞砚道：“我倒是当真希望我能治好他们。不为你的要求，或是古家许诺的重金，只是……”他黯然道，“大抵但凡医者，都难以眼睁睁看着人的生命被疾病带走吧。”

唐无明又嗯了一声。

洛辞砚低头抚了抚袖子，又抬头看着唐无明，语气中带了些小心翼翼，道：“听闻唐家堡亦有精通医术之人，唐门的医术想必与我万花略有差异。到时……可以请你帮忙么？”

唐无明放下酒蛊，发出轻轻的一声响。他轻轻哼了一声，道：“只要不妨碍到我。”

洛辞砚听他这样一讲便放下心来，总算笑了一笑，道：“绝不会。”

 

唐无明还带着古文龙交付的粮，再看现在城镇居民的情况，也不方便拖延，越早发下去越好。

洛辞砚同不同他去倒是没什么影响，便决定先去隔离区看看情况，若是还能医治，那还是尽早医治为好。

唐无明沉吟片刻，让唐欣跟着一起去。

他道：“我不过分发些食物，没什么危险。苍风与你一起，也可以避免些意外。”

洛辞砚点点头，心道：虽然是这么说，多半还是监视为主罢。唉……我又不会跑掉，何必呢。

但去瘟疫区的确会有些潜在的危险，唐无明此举也不算毫无理由。他对苍风笑笑，道：“那我便即刻动身，若是遇到什么事还要拜托你了。”

苍风赶忙躬身道：“不敢。”

洛辞砚对唐无明点点头，转身出去了。

 

古家在榕城最大的店铺便是一家粮食店。

他们得了主家消息，要分发些食物，煮粥施与那些无粮无钱之人。但榕城被封锁，以往的商家又不肯再来送货，店中诸位急得不行，却无计可施。

掌柜的叹道：“再等等罢，主家不会置我们于不顾的。”

众人纷纷沉默，气氛极低迷。毕竟这种时候，实在不太敢去指望外界援助。

正在此时，站在外面指挥事宜的朗万急急撩了帘子进来，面上俱是喜色：“掌柜的，外面有人说是主家派来的，他说他带着主家送来的粮食！”

掌柜霍然起身，连声追问道：“你确定？那人当真是主家所派遣，并非什么其他角色来糊弄我们？”

朗万笑道：“自然！小的已经确认过了，他带着主家的腰牌，不会错的！”

掌柜喜极而叹，颤声道：“太好了，太好了……总算不至于活活拖死了这店……”

这粮食店一直是他在打理，是他多年的心血。肩负古家盛名，他们绝不可能做出将粮食藏起来留给自己这样的事。可……这榕城，说大不大，说小不小，一直这么散粮却无粮食入库，日子久了，他们也是早晚要饿死在这里的！

要么辜负了古家的名声，要么有性命之忧，他们哪能不愁呢？

现在就好了，主家派人将粮食送过来，说明他们不会有后顾之忧了！

掌柜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，快步走到前院去，在朗万的指引下对着白衣男子深深作揖道：“见过先生！”

他见者男子穿着气度，皆为不凡，便猜测此人恐怕不是同他一样的古家奴仆，而是更为尊贵的身份。

男子回礼道：“在下云清尘。想必您就是这里的掌柜了吧？”

掌柜点点头，道：“正是。先生，里面请。”

待云清尘坐定，掌柜才问道：“听朗万说，先生是带了粮食来的？”

云清尘点点头，道：“正是。听闻了榕城的情况后，家主一直忧虑不已。在下便请缨来此，将粮食运送过来了。”

掌柜小心翼翼问道：“那这粮食……”

云清尘笑道：“您且放心，我已经派人押送至粮仓里了。这次的分量，虽不算太多，但也足够支撑诸位一段日子了。主家那边也已经有了安排，像这样的增援，不会断的。”

掌柜这才放下心来，连连点头道：“那就好，那就好。老奴也想得，主家那边是断然不会弃我们于不顾的。”

云清尘笑笑，并不接话。

一直在台前留意情况的朗万又走了进来，道：“云先生，有人说要找你。”

云清尘略诧异道：“哦？是谁？”

他这么问着，却已经走了出去。

他走到店铺前，便看见洛辞砚正微微皱着眉站在那里，后面站着苍风。

他有些奇怪，道：“洛大夫，您怎么找到这里来了？”

洛辞砚见他来了，眉头微松，叹道：“隔离区已经被严密包围了，他们……不准我进去。”

云清尘一怔，摇头叹道：“这倒是在下的疏忽了。”

掌柜等人也走了出来，询问道：“这位公子……可是先生的朋友？”

云清尘稽首道：“这位是万花谷的洛大夫，是来这里了解病情的。却不料那些病人已经被隔离，不许进去，因此来找我商议。”

掌柜一听是个来治病救人的大夫，便肃然起敬道：“老奴敬您之高义！但这病，传染程度极高，您……可要想清楚再去啊。”

洛辞砚笑道：“老人家，您这话说的，我身为医师，自然不可因为疾病可怖便退缩，不然天下哪还有敢治病的大夫呢？”

掌柜沉吟道：“若是如此……老奴兴许能将公子送进去。”

洛辞砚一喜，赶忙道：“那便是要麻烦老人家了！”

掌柜急忙摆手道：“不敢，不敢。云先生为老奴解了燃眉之急，您又是一心向善，老奴尚未来得及表达谢意，您又何必觉得麻烦了老奴了？”

云清尘道：“既然如此，二位不如即刻动身罢？”

洛辞砚一愣，不由问道：“先生不同去吗？”

云清尘摆摆手，含笑道：“我既无武艺傍身，又不似洛大夫精通医术，贸然前去只怕讨不着好，还不如在客栈恭候您的好消息。”

掌柜急忙道：“不知先生在哪家客栈休息？可否要老奴再仔细安排一处？”

云清尘轻声道：“多谢好意，在下心领了。不过现在住的客栈也很合心意，无需更换。”

掌柜诺诺点头。

洛辞砚对掌柜道：“那……老人家，不如我们现在就去？”

掌柜应了一声，道：“公子放心，老奴已经遣人去准备马车了，很快便可动身。”

 

有了接应，洛辞砚进入隔离区倒是容易许多。

洛辞砚与唐无明是在清晨入城，如今倒也尚早。早晨是诊脉的最佳时机，因而洛辞砚难免有些急切。

隔离区外，只觉得气氛紧绷，人人面无喜色，氛围压抑非常。但进了隔离区，对比之下，顿时觉得外围简直让人舒心。

只见那些病人或躺或坐，看不出一丝精气神，全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。不仅如此，有些人并无明显症状，有些人却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:或浑身发黑，或面上起疹，或身体肿胀不堪，更有甚者意识不清，呓语不停。洛辞砚在病人中来回走动，有时还蹲下诊脉，那些人也毫无反应，顶多抬抬眼皮看他一眼罢了。

苍风倒是没有显露出什么不适，只是洛辞砚为那些意识不清之人诊脉时，整个人都紧绷了几分。

洛辞砚暗叹一口气，道：“你不必如此紧张。”

苍风道：“我是担心公子被他们无意中伤到。”

洛辞砚摇摇头，站起身来，道：“他们没那个力气来伤我了。”

他环视一周，道：“走吧，我得跟你家先生商量一下。”

这就算完了？苍风不解，仍是应声道：“是。”

 

“这么快就回来了？”云清尘见洛辞砚推门而入，颇有些诧异。

苍风在洛辞砚身后进来，关上房门后躬身退到角落。

洛辞砚没在意，只是面色凝重的看着云清尘，道：“本来我心中已有了几样猜想，谁料进了那地方，才发现竟然都与我所想象的病症不同。”

“那么洛大夫的意思是，这病，你没见过？”云清尘轻轻皱眉，问道：“若是如此，请问大夫，您有几分把握能治好?”

洛辞砚上前一步，压低了声音，急促轻声喊道：“唐无明！”

他喊他唐无明，而不是云清尘。

唐无明神色一凝，眉头尚未舒展开，唇角就已经抿起来了。

他问道：“喊我何事。”

洛辞砚看着他的眼睛，低声道：“我仔细看过了，他们并不是得了病。”

他顿了顿，声音放的更轻了些。

他道：“他们，是中了毒。”

TBC

不好意思弧的有点久……有点卡文，再加上最近超喜欢琅琊榜。

诊病什么的后面还会有，我看着《黄帝内经》一阵默然无语……不过话说回来其实那书还是挺有意思的~